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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23:10

精选章节

我是一名墓地巡逻员,墓园管理条例规定:

「严禁偷拿逝者祭品。」

三年来,我谨记于心。

直到墓园下葬了一位小女孩。

她没有照片,也从未有人来看望。

一开始,我会为她买些祭品。

后来,我索性将一位富家子弟的贡品悄悄拿给她。

某次值班打盹,突然一声怒吼震得我耳朵发麻。

「你他妈顺吃顺喝就算了,敢把老子的游戏机都给顺走了。」

「她一个小屁孩玩得明白吗?!」

1

擦完齐砚的墓碑时,我已经累得快要就地躺下了。

这是第207个,也是最后一个。

站起来的一瞬间,头晕目眩,脚步虚浮,世界开始摇晃。

我赶忙倚在墓碑上,急切地从裤兜里掏糖。

直到空无一物,才想起糖还在昨天的裤子里没掏出来。

无奈之下,我把目光转向齐砚的贡品。

「对不起,对不起,我不是有意要拿的。」

「我一定会买来还给你。」

说完颤抖着拆开了一盒巧克力,三两下吞了下去。

当天晚上,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,脑海中不断出浮现那句警示。

彻夜未眠。

2

「真是穷疯了,连死人的祭品都偷。」

「就是,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,偏偏要偷东西。」

……

一大早值班室里,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咒骂。

我顶着一双熊猫眼,正弯腰填桌上的交接表,同事走过来提醒。

「警察还没抓到人,你也小心一点。」

闻言,我抬头面无表情地回应:

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

他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,又接着吐槽。

「管理室说会尽快配备新的对讲机,现下倒是积极了。」

我顿时觉得有点好笑,那个老古董已经坏了一年多了,从来没有人管过。

填完我拎起角落里的工具桶快步离开,不愿与别人多做交流。

身后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,我也不予理会。

骂的可不是我,是真的有人来墓园盗窃。

秋天的南山永远是雾蒙蒙的,整个墓园就像被裹进一层泛着青灰的纱帐里。

我站在齐砚的墓前,掏出昨晚刚买的巧克力,重新放了上去。

跑了好多家大超市,才找到一模一样的。

原来巧克力还有三百块钱一小盒的。

真的好贵啊!比我一个月的花销都还要多。

我是一个孤儿,18岁离开福利院。

来南山墓园之前,在黑厂里打了大半年工。

这份工作薪资可观,管吃管住,鲜少与人打交道。

于我而言,仿佛是量身定制。

看着齐砚墓前已经摆了一个月的贡品,我不加思索地拿了一部分,摆到小女孩的墓前。

3

她叫于恬恬,七岁,是两年前入葬这里的。

奇怪的是,她的墓碑上没有照片,也从未有人来看过她。

想到自己,我便在网上找了个画师,帮她画了一个可爱的卡通头像,打印下来,贴了上去。

每次看到头像,总觉得她就是这个样子。

也会在逢年过节时,为她买些祭品。

常规巡逻一圈后,我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。

强撑着走到往生池旁的草地上,快速躺下。

一夜没睡,此刻只想地为床天为被。

眼皮刚合上,连珠炮弹似的怒吼迎面传来,震得我的耳朵都快发麻了。

「你还敢睡?」

「你他妈顺吃的顺喝的就算了,敢把劳资的游戏机都给顺走了。」

「她一个小屁孩玩得明白吗?!」

我吓得睁开眼睛。

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帅气、熟悉,但却不应该出现的脸庞。

是齐砚!

那个我从未认识,却看过千百遍的人。

我吓呆了,屏住呼吸不敢出气,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。

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粗鲁。

尴尬地清了清嗓子,慢慢后退好几米。

我挣扎着爬了起来,好不容易才站稳。

怯生生地问他:

「你是人是鬼?」

齐砚气笑了。

「你说呢!」

我壮着胆子向前靠近了几步,慢慢伸手去触碰他,脚都在发软。

直到右手径直穿过他的身体,我才确认无误。

原来真的不能偷吃贡品!

4

按照齐砚的指令,我将游戏机又拿回了他的墓前。

随即真诚地向他道歉。

「对不起,我只是想拿些吃的,不知道那是游戏机。」

「你不会看啊!」

齐砚没好气地朝我发火,有点像个生气的小孩。

「我不认识上面的英文。」

我小声地嗫喏,脸庞迅速发烫,觉得有点难堪,只能快速低下头,不让自卑戳破我仅有的自尊心。

……

空气瞬间安静了。

齐砚试图挽回面子。

「可是也不应该偷拿东西。」

我急得立马争辩:

「我没有偷拿,巧克力已经还给你了,其他东西是你爸妈允许的。」

说完我立即拿出手机,点开录音。

「叔叔阿姨请等一下。」

「有事吗?」

「以后你们不要的贡品,我可以拿走吗?」

「是这样的,墓园里有一个小女孩,她的家人从来都没有来过,我想拿来祭拜她。」

「我们园里有规定,不可以私自拿客户的东西,就算扔掉的也不可以。」

「好,不过那些都是需要换掉的,要是不嫌弃的话,以后我儿子的贡品你可以拿一些给她。」

「谢谢叔叔阿姨!你们一定会有福报的,我替恬恬谢谢你们!」

几年来,齐砚的爸妈几乎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来看他。

每次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。

我值班遇见时会帮忙一起打扫,摆弄。

别人的贡品普遍是一些水果吃食。

只有他的不一样。

更多的是零食、玩具,甚至是电子产品。

想来,是个富裕且有爱的家庭。

每次换掉的东西大多都被扔进了垃圾桶。

我觉得可惜,便在一次他们准备驱车离开时,鼓起勇气跑了上去。

看着齐砚不可置信的眼神,我小心翼翼地解释:

「我不是有意要录音的,我只是想得到你父母的许可。」

齐砚张了张嘴,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,不知作何回答。

他并没有伤害我,我似乎不再害怕,反而自说自话起来。

「我以前在厂里打工被人栽赃陷害,被打了之后撵了出来。」

「自那以后,但凡存在隐患的事情,我都会下意识录音,只为了有一天能够保护自己。」

譬如现在。

齐砚好像意识到真的冤枉了我,但又嘴硬不肯服软。

甩下一句:「下次可要睁大眼睛不要拿错了!」

便扬长而去。

5

次日,我一大早就开始给齐砚擦墓碑。

他倚在旁边的墓碑上,双臂交叠在胸前,右手抵着下颌,时不时地看向我,像在思考什么。

片刻之后语出惊人。

「于多多,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?」

「我可告诉你啊,人鬼殊途。」

「别爱我,没结果!」

我不可思议地转头瞪向他。

「你有毒吧!」

「那不然你为什么天天给我打扰卫生,别人的你一个月才打扫一次。」

「不是喜欢我是什么?」

我真的无语了,长得帅就如此普信吗?

「因为你爸妈人很好。」

「因为我拿了你的东西。」所以一直很内疚,想要弥补。

因为你的墓碑上贴着很多警察的卡通图案。永远摆满五花八门的东西。

看起来不像是墓地。

是唯一让我不会感到害怕,觉得温暖的地方。

「还有,恬恬的墓我也会每天打扫。」

话说完,我顿时灵光乍现,赶忙询问。

「是不是吃了恬恬的贡品就能看见她?」

「是。」

「那你快问问,我可以见见她吗?」

「她就在你旁边,整天都念叨着姐姐姐姐,我都快烦死了。」

我几乎没有任何迟疑,一路狂奔到恬恬的墓前,随意抓起一包零食,撕开就往嘴里塞。

身后立即响起一声稚嫩清脆的声音。

「姐姐!」

我惊喜得快速转身,看着那个向我飞奔而来的小小身影,不由得张开双臂迎接她。

奈何恬恬像影子一样穿过我。

但是我们都笑了。

齐砚告诉我,这里只剩下他和恬恬,他们无法离开南山墓园,其余的人已经全部往生了。

那时他说,因为有执念,所以无法转生。

看着他凝重的表情,我没有多问。

6

自此以后,我的身后多了一个小跟班。

还有一位颐指气使、爱捣乱的大爷。

我打扫小道卫生时,齐砚大喊:

「于多多,我的墓碑还没擦!」

「已经擦过啦。」

「于多多,不要把游戏机压在最下面!」

「不那样放下雨会进水。」

我修剪树枝和杂草时,齐砚到处乱指。

「这里还没剪!」

「那个不用剪。」

「这里剪歪了!」

「我看你才是长歪了,到底有完没完!」

他嘿嘿一笑,拿着游戏机跑远了。

我虽然这样说,但从来没觉得他烦,反而觉得,有趣了许多。

因为我知道,齐砚对我没有恶意。

在我午休时,他也从不打扰我。

相比之下,恬恬则是安静乖巧了许多。

是个可爱的小天使。

7

最近几天经期痛得厉害,时常动一下停一下,工作缓慢了许多,说话也是有气无力。

齐砚一个劲儿地问我怎么了。

实在受不了他的追问,我才尴尬地回答:

「痛经,很快就会好的。」

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脸有点泛红。

「吃过药了吗?」

「没有。」

齐砚突然有点发火,没来由地开始责怪我。

「痛就要吃药啊,你真以为多喝开水就能好?」

我一下子愣住了!层封的记性慢慢浮现。

7岁那年父母意外去世,舅舅拿着2万块钱的赔偿金,把我带回了他家。

我时常生病,舅妈总骂我是拖油瓶,可却从未送我去过医院。

家里有药吃药,没药硬抗。

不到半年,他们说没钱养了,就将我送去了福利院。

我以为是因为生病,所以他们才会抛弃我。

自那以后,无论有多么地不舒服,我都会强撑着不告诉任何人。

因为害怕再被抛弃。

也不敢轻易吃药,心里想着只要这次熬过去了,下次再痛就不怕了。

我一下恍惚了,从没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问题。

齐砚放出狠话,让我十天内不许再给他擦墓碑。

恬恬的也不可以,别人的更不可以。

否则要我好看。

他还气凶凶地勒令我坐着不要动,他去帮我巡逻,发现异常了告诉我。

远处斜射的阳光穿过齐砚的身体,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和到处倒腾的身影,在余晖下,像极了发光的天使。

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化开了,暖意一路蔓延到心底。

我突然想知道,他的执念是什么。

8

傍晚休息时,我们仨坐在往生池旁。

我问恬恬:

「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呢?」

恬恬十分委屈。

「我想见爸爸妈妈,他们找不到我一定会担心的。」

我隐隐觉得不对劲。

「为什么?」

「我和爸爸走丢了,一个叔叔把我带到了另一个阿姨家,他们不让我回家。」

「我生病去医院,医生说我有心脏病,那天后阿姨天天打我骂我,说花钱买了个病秧子。」

「有一次她拿凳子砸我,好痛好痛,等我醒过来就到了这里。」

恬恬低垂着头,我心疼地伸出手,想要摸摸她的脑袋,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「姐姐帮你找爸爸妈妈,好吗?」

她抬起头惊喜地看向我,目光充满希冀。

「可以吗?」

「不一定能找到,但我会尽力试试看。」

恬恬高兴极了。

「你呢?」我问齐砚。

他的眼眸布满了阴霾,仿佛已经沉溺在了痛苦和愤怒之中,好半天都不说话。

我有点被吓到了,几乎就要放弃。

他却慢慢开了口。

「害死我的凶手还没有抓到,我爸妈寝食难安,我放心不下。」

我心脏猛地一抽,随即像被手紧紧攥住。

他顿了一下,接着说:

「我骑车停在路边,被一个男人开车撞到了。」

「他肇事逃逸了吗?」

「是,也不全是。」

我疑惑地看向他。

「原本我只是受了伤,意识还清醒,那人下车查看了我的情况,又反复看了四周,无视我的呼救。」

「然后又开车撞向了我。」

「后来,我爸来看我时提到,车主已经逃逸了,因为事发地偏远,附近和周边地区都没有监控,也没有人证和物证。」

「凶手至今逍遥法外。」

齐砚的话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,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片段。

我不禁感到震撼,又为齐砚感到悲伤。

我曾遭受来自人们的无数恶意,但从不至此。竟不知,人性能如此之恶,让人心底发寒。

「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?」

「不止,我还记得他的……」

9

「嘘——」

齐砚倏地收住话,竖起食指抵在唇间。

「有人来了,不要说话。」

我正打算起身前去查看,这是我的职责。

齐砚却说他先过去看一下,让我们悄悄呆在这里,不要出声。

随即向发出声响的地方快速跑去。

我本想让他小心一点,话未说出口就想到别人看不见他,这才放下心来。

恬恬似乎很害怕,我心里也同样紧张,只好低声安抚她。

「没事的。」

安静了几十秒之后。

齐砚的呼喊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,差点吓得我魂飞魄散。

「于多多,是之前那个小偷,不要出来,快报警!」

惊吓之余才想到,别人也听不到他的声音。

我立即掏出手机报警。

随后又拨打了办公室的值班电话。

电话那头不断传来比正常忙音更快的嘟嘟声。

我这才意识到小偷又和上次一样,事先切断了电源。

这里离值班室还有相当一段距离,此刻也没有对讲机,新的还没发下来。

我也不能冒险地去抓人,万一是个歹徒。

只能等着警察来了。

10

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。

整个南山墓园到处都是一片黑影,虚实难辨。

耳边呼呼的风声和此起彼伏的虫鸣不断刺激着我的心跳。

我和恬恬都不敢出声,屏气凝神地等待着齐砚的指令。

……

突然,齐砚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传来。

「站住!」

「混蛋,你他妈给老子站住!」

齐砚有危险!

来不及思考,我快速打开手电筒,顺手抄起工具桶里的园艺大剪刀,朝着声响处飞奔而去。

快到墓园边缘时,我看见前方一个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男人步履匆匆地逃离。

齐砚愤怒地拦在他的面前,却只能任由小偷不断穿过他的身体。

齐砚看见了我。

他激动又愤恨地指着那个小偷。

「多多,是他!」

「是那个撞我的男人!」

我来不及惊讶,齐砚的脸色瞬间变冷,焦急地冲我大喊:

「快跑,有危险!」

我转身拔腿就跑。

可是已经来不及了。

手电筒的强光已经让男人发现了我,他快速地朝我追了过来。

背后脚步声快靠近时,我猛地转身用手电筒直射男人的眼睛,右手用尽全力将园艺剪砸向他的脑袋。

一声闷响伴随着惨叫,男人酿跄着后退了几步。

我再次转身快速逃跑,肾上腺素已经飙升到了极点。

男人已被激怒,身后传来暴怒的低吼声。

「妈的!臭娘们,我要杀了你!」

脚步声又快靠近时,我又使用同一个招数。

却被男人一手打掉手电筒,一脚将我狠狠地踢翻在地。

男人俯下身来恶狠狠地瞪向我,头顶的血流下来糊满了半边眼睛。

活像个索命的恶鬼。

身边不断传来齐砚的怒吼和恬恬的惊叫,但除我之外无一人能听见。

眼看着男人举起了匕首,我的心突突直跳,壮着胆子一顿胡说八道。

「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动手,看到头顶的摄像头了吗?就是因为上次被盗,已经换成蓄电池的了,断电了也能拍到。」

男人凶狠的眼神瞬间变得犹豫,我乘胜追击。

「你要是现在逃跑,我还可以不报警。我要是死了,你就是杀人罪,跑不掉的。」

说完我全身止不住地颤抖,心里不断祈祷能够骗到他。

十几秒过后……

男人终于作罢,起身准备离开,并放出狠话。

「要是敢报警,我一定会杀了你。」

「不会,一定不会。」

我挣扎着爬起来,还没站稳。

一阵警笛声突然响起,由远及近。

我惊恐地看着男人顿住的身影,瞬间吓得呆住。

男人缓慢地转过身来,目眦尽裂。

「你他妈敢骗我!」

男人举刀冲向我的一瞬间,我僵硬地转头看向齐砚。

他慌乱地大喊着,手脚并用地扑向了男人。

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。

脚已经僵住了,无法动弹。

连耳边的风声都静止了。

我闭上了眼睛。

等待死亡的到来。

……

脑海中的刀并没有刺过来。

我颤抖着睁开了眼睛。

男人拿着刀的手垂了下去。

一脸奇怪地看看我,又看看自己。

略带疑惑。

「多多,是我。」

「齐砚。」

11

从警局回来后,我仍然惴惴不安。

再次见到齐砚,是一个星期以后。

站在他身边的,还有他爸妈。

那天我才知道,原来他爸爸是警察,也是报警前来的警察之一。

看到这阵势,我大概猜到。

齐砚的父母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。

齐砚说,那个小偷是个惯犯,非法借贷,非法堵伯,多次盗窃,已经被证实。

并且承认了当年恶意撞他的事,法院会在两个月之后进行审判。

由于无法在外面久待,所以又回到了墓园。

这天过后。

我的跟班变成了三个。

恬恬、齐砚、齐砚他妈。

一开始,我甚是不习惯。

我没有和家长相处的经验。

但齐砚的妈妈非常热情,甚至包揽下了帮忙修剪和除草的工作。

不给我任何拒绝的余地。

还说她在家里就喜欢打理花花草草。

这下正好。

他妈妈几乎每天大包小包的拎来墓园。

最多的东西都是给我的。

什么巧克力,阿胶糕,各种维生素,滋补气血的胶囊,甚至还有钙片。

我还没说出拒绝的话语,齐砚的妈妈就率先开口。

「阿姨每天都要来麻烦你,这些是礼物,女孩子就要多补一补,身体才会好一些。」

「就是,你看你,瘦得跟个竹竿似的。」

齐砚在一旁接话,语气略带嫌弃。

我想起前段时间痛经的事,脸顿时发烫。

这人真是,怎么什么都跟他妈说!

但我还是感激地收下了。

因为我知道,一旦拒绝,齐砚就要开始闹了。

12

我在网上发布了寻人信息,帮恬恬找爸爸妈妈。

但毫无进展。

齐砚爸爸听说了之后,利用户籍信息帮忙查到了。

一开始,恬恬的爸妈以为是诈骗,屡屡不接我的电话。

后来,我索性找上门去,恳请他们来墓园一趟。

到墓园之后,我告诉他们吃下贡品就能看到女儿。

恬恬的爸妈面面相觑,犹豫不决。

似乎是有点害怕。

我疑惑不解,但也耐心解释。

「没事,不是像恐怖片里的那样,是很可爱的孩子。」

他们还是吃了。

恬恬终于见到了她的爸爸妈妈。

我和齐砚坐在一旁,远远地看着她们一家三口相聚。

其乐融融。

恬恬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开心和雀跃。

只不过,他们待了不到一个小时,便匆匆离去。

去洗手间时,我听见了恬恬妈妈哭泣的声音。

「要不是你当初狠心要扔掉孩子,她怎么会被人害死。」

「不扔能怎么办,咱有钱给她治病吗?家都快被拖垮了。再说现在说什么也已经晚了,赶紧走吧,这里阴气重,不要影响肚子里的孩子。」

我心都凉透了,一脚踹开洗手间的门。

指着狼心狗肺的二人一阵怒骂。

「你们还是人吗?你们配为人父母吗?」

「亏恬恬还天天念着你们,不肯往生。」

「原来你们才是害死她的凶手!」

这两个不是人的东西被我吓了一跳。

男的像是应激了一样,露出丑恶嘴脸。

「你有病吧!关你什么事?小心我投诉你!」

说完两人便落荒而逃了。

13

一连几个星期过去了。

恬恬的爸妈再也没有来过。

她一直在等待。

小小的一只。

每天坐在墓园门口那里,望眼欲穿。

渐渐地,不再说话。

后来,恬恬怯着胆子问我:

「姐姐,可不可以帮我给爸爸妈妈打电话,说我很想他们。」

我看着恬恬期盼的小脸,抬手试图摸摸她小小的脑袋,不忍心拒绝。

「好!」

其实,我已经给那二人打过无数次电话,从未有人接通过。

第二天,我告诉恬恬:

「你妈妈怀了小宝宝了,身体不太舒服,需要住院很长一段时间,爸爸在照顾她,暂时不能来看你。」

我顿了一下,又补了一句。

「不过他们说,很快就会来的,你要开开心心的。」

恬恬好像听懂了,但是又开始担心妈妈。

我心疼地安慰了她好半天,这才开心地跑去玩耍。

我很难过,将这事告诉了齐砚。

他沉默了好一会儿,久久无声。

最后告诉我不用担心,他来处理。

我无由来地相信他。

两天之后。

恬恬说她要走了。

要去做爸爸妈妈的孩子。

我不知道齐砚跟恬恬说了什么,但一定是为她好的事情。

我笑着蹲下。

「好,希望宝宝找到爱你的爸爸妈妈。」

那天过后,我再也没有见过恬恬。

14

很快到了那个杀人犯开庭的日子。

我特意和人换了班,前去旁听。

齐砚也去了。

自从上次以后,齐砚已经能够短暂离开南山墓园。

原本板上钉钉,只等最终判决的事。

不料犯罪嫌疑人却当场翻供。

否认故意开车撞人致死的罪证。

「我没有杀人,没有故意开车撞人,都是警察严刑逼供的。」

公诉人声音洪亮。

「证据确凿,你还想狡辩。」

「什么证据?有谁看到我杀人了吗?没有就不要诬陷我。」

男人一脸耍无赖的样子,直接把齐砚妈妈气得晕了过去。

齐砚在一旁恨得咬牙切齿,试图再次附到男人身上。

但是这一次,他没有成功。

眼看着场面开始混乱。

我举起手,站了起来。

「我!」

「我亲眼看到你故意开车撞死了人,然后逃跑!」

一瞬间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。

齐砚疑惑地看向我。

犯罪嫌疑人听到我的声音,转头看了过来。

见到是我,他破口大骂:

「又是你个臭娘们!」

我并不理会,继续说道:

「七年前,我在附近的食品加工厂打工,遭人陷害,然后被开除。临走之时还被追打,所以我躲进了路边的那片柑橘林里。」

「一开始,我看到有个男的骑车停在路边,很快就有一辆黑色的轿车撞向了他。当时被撞的那人只是受了伤,还在呼救,司机下车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,然后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四周。又返回车上,开车撞向了那人,确认死亡之后便扬长而去。」

说完,犯罪嫌疑人惊恐地看着我,连齐砚的表情也变得惊讶。

法官威严的声音传来。

「你的职业身份是什么?如何确认此事与本案件有关。」

「我是南山墓园的巡逻员,两个月之前这个男的来墓园偷东西,被我当场抓到,当时就认出了他,后来死者的家属来扫墓时,说那个小偷就是七年前撞死他儿子的凶手,我这才知道死者一直就葬在我们墓园。」

「嫌疑人和被害人你都看清楚了吗?」

「嫌疑人就是这个男人,被害人是背对着我的,没有看清样貌。但是我记得,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,里面应该还有一件灰色的帽衫。」

「你还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?」

「我记得部分车牌号,是XXXX。」

「还有……」

「报警的人就是追打我的人,两男一女,也是那个食品厂的员工。」

「为什么现在才站出来?」

我犹豫了一下,鼓起勇气回答。

「因为害怕,害怕被报复。」

……

15

一切终于尘埃落定。

犯罪嫌弃人被判处死刑。

事后,齐砚欲言又止地看向我。

「你其实并没有看到他故意开车撞我,对吗?」

我问他:

「为什么这样说?」

「因为你说的现场情况,跟我告诉你的一模一样。」

「还有,如果你真的看到了,你一定不会等到现在才说出来。」

「为什么?」我又问他。

「因为于多多就是这样的人!总是为别人着想。」

齐砚眼中的笃定,让我意识到:

原来,他信任我就像我信任他一样。

「是,我只看到了他肇事逃逸,所以当初看到有人报警了我就离开了。」

「我看到的是后半段,但是前半段,我替你说出来了。」

「既然最有力的证人无法发声,那我来为你发声。」

16

这天之后,齐砚缠我越发的紧了。

可以说形影不离,甚至是阴魂不散。

连我午休时都要杵在旁边。

游戏也不打了。

一个劲地劝我去他家,把他爸妈当爸妈。

跟个甩不掉的尾巴一样。

以前也没觉得他这么粘人。

齐砚妈妈也笑着说:

「以前砚砚老嫌我啰嗦,三两句就开始烦了,现在还会耐心听我唠叨,甚至还关心起他爸爸来了。」

齐砚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,却是一脸惆怅。

我笑意戛然而止,突然想到什么,心中顿感不妙。

只能拖着突然沉重的脚步,一步步走向他。

我看着齐砚的眼睛,声音都在发抖。

「如果执念没有放下,你会怎么样?会一直留在这里吗?」

他不忍看我,撇过头去。

「不会。七年之内,必须往生,否则就会消散。」

「还剩多久?」

「明晚之前。」

我从不知道,眼泪可以这么快就落下来。

我应该为他感到开心的。

可为什么还是会难过。

是刚刚得到就要失去了吗?

看到我哭了,齐砚站在一旁手足无措。

「多多,对不起。」

我快速抹了两把眼泪,努力挤出笑容。

「还有二十几个小时呢,可得好好珍惜。」

天道好轮回。

这回换我缠他了。

17

很快就到了次日傍晚。

今天,齐砚的爸妈没有再来。

我俩并坐在往生池旁的台阶上。

我的影子独自倒映在水中,被夕阳拉得斜长。

今天的他出奇地安静,久久无声。

好一会儿才转过头轻声问我,声音似乎带有一丝沙哑。

「如果有来生,你有什么愿望?」

我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,目光仿佛没有焦点。

这个问题,我似乎从未想过。

思索了半天才开口:

「我的愿望是没有来生。」

他看向我的眼中尽是疑惑。

我笑得淡然。

「这一生已经够艰难的了,不想再重来一次。」

「也是。」

我第一次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和悲伤。

……

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,静得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跳声。

我起身抓起地上的小石子,拼尽全力地扔到池中央,惊得对面交颈的两只天鹅扑哧扑哧划了好远。

随即转过身看向齐砚。

灿然一笑。

「不过现在不一样了。」

「什么不一样?」

「我遇见了一束光,他不属于我,但却照亮了我……」

我顿了一下,笃定地看向他的眼睛。

「如果真的有来生,哪怕上刀山下火海,我也会为了他而来。」

齐砚一下子愣住了,耳尖瞬间烧了起来,喉结慌乱地上下滚动,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。

「谁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了?」

「给我好好活着就行。」

我突然凑近他,止不住地打趣。

「哦,你知道我说的是谁?」

「不知道!」

他好像气恼了,连忙撇过身去不再理我。

但是嘴角已经翘上了天。

我心想,看来是知道的了。

「那你呢?你的愿望是什么?」

「当警察,惩恶扬善,保护弱小!……保护你。」

我心口一滞。

齐砚却有点不自在的别过头去,随即慢慢站起身来,笑着调侃:

「以后可不许再把我的东西拿给别人了。」

我低声问:

「要走了吗?」

「嗯。」

18

我强装镇定,目送齐砚走了十来米。

他突然停住脚步,回头看向我。

压抑已久的不舍,在这一刻猛然引爆。

我拼命跑上前,试图抱住他,身体却落不到实处。

只能跌倒在地,失声痛哭。

齐砚蹲下身,第一次温柔地哄劝我。

「多多,去我家好不好,你不该呆在这里。万一来了坏人你被欺负怎么办?万一以后都是一个人了怎么办?」

我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,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,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。

内心极度的悲伤几乎要将我彻底淹没。

齐砚嘴里不断重复:「答应我。」

我只顾痛哭,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赌气。

「我不要!我不要!」

齐砚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,他开始着急,声音都变得急促了起来。

「你听见没有!不要让我走了都不得安生!」

我抬头看着他,委屈得流泪满面。

齐砚抬手想要摸摸我的头,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,声音软了下来,轻声乞求。

「多多,好想抱一下你。」

「听话好不好,以后我的爸妈就是你爸妈,你不会再是孤儿了。如果真的有幸,我会来找你的,答应我。」

听到这话,我仿佛抓住了什么,泣不成声。

「好,我答应你,求求你一定要来!一定要来!」

齐砚笑着消失了,彻底离开了人世间,离开了我。

19

一个月之后。

我辞去了墓园的工作,跟着齐砚的爸妈回了家。

住在了他的房间。

在叔叔阿姨的安排下,我在市中心的大厦里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。

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,在格子间办公室上班,生活两点一线。

齐砚的爸爸妈妈待我极好,说是亲生女儿也不为过。

我逐渐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。

可我还是很想他,很想很想。

在每个彻夜无眠的夜晚,看着他的照片,抚摸他的衣物。

就像常年麻木的心缺了一大块,始终都无法弥补。

后来,我有意打听过恬恬的父母。

听说她的妈妈生产时,因为男方不顾一切劝说和阻拦,坚持要顺产,导致女方难产。

一尸两命,是个男孩。

男的也因此被女方哥哥打成了残废。

一个家庭自此支离破碎。

我并未有任何的同情。

只觉得庆幸,庆幸恬恬没有到来,庆幸命运没有戏弄她。

两年之后,我还是回到了南山墓园,终日守在齐砚身边。

恍惚中,我躺在他的墓碑旁睡着了。

梦中那个清朗又无奈的声音传来。

「于多多,你又偷吃我的东西啦。」

「嗯,是我偷的。」

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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