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叹了口气,没说话,只余指尖在柔软光滑的锦缎上划过时,留下微微下沉的痕迹。
我垂眼看着宣纸上未干的墨字——“观自在菩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
照见五蕴皆空……”窗外那苏州老城,黑沉沉的屋瓦鳞次栉比,蜿蜒如墨,
在斜雨织成的纱幕里,渐渐失了棱角。门是被撞开的。那声音,不啻惊雷。
硬木碎裂的炸响、军靴沉重的踢踏声,还有刺耳的、仿佛要将空气也撕开的粗暴呼喝,
猝然混杂着涌入小小的书房,将那一室宁静温婉的灯光撕扯得粉碎。油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,
灯焰窜高,又猛地矮塌下去,像是受惊的心跳骤停。父亲下意识地猛起身,
宽大的袖子带倒了桌边一只青玉笔洗。碧绿的脆响在地砖上炸开,水渍横流,
混着飞溅的墨汁,如同骤然泼开的一幅狂乱写意。“张督军……”父亲喉结滚动,
想挡在母亲与我身前,声音却在喉咙里被掐住了尖。母亲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肩膀,
她的手臂那么紧,带着微颤,指尖冰凉,深深陷进我背部的衣料里,几乎要嵌进骨头。
“卿儿……”她只发出短促破碎的音节,带着某种绝望的湿意喷在我耳畔。为首的军官矮壮,
满脸横肉,下颌新添了一道狰狞的疤,雨水正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滴,洇湿了脚下的波斯地毯。
他看着父亲,咧开嘴,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,仿佛在欣赏猎物无谓的挣扎。“苏老板,
贵号新得的那本‘花样’册子呢?张督座说,那玩意儿金贵得很,不是你该碰的。
”父亲挺直了脊背,脸上血色尽褪,苍白得如同院墙上的积雪,
声音却出奇地稳住了:“张督军说笑,小民一向只做本分生意,哪里敢沾惹不该沾惹的东西。
”他的话飘在书房血腥气渐浓的空气里,像一片脆弱的羽毛。疤脸军官嗤笑一声,
那笑声刮得人耳膜生疼。他目光像带着钩子,毫无人性地扫过母亲和我,然后缓缓抬起右臂,
握着一支短枪的手臂如同僵硬的树干,定在父亲的方向。
“敬酒不吃……”声音是磨砂的粗粝,未尽的词意悬在陡然凝滞的空气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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